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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超模君

1949年12月10号,日本民众发出了暌违多年的欢呼声,因为诺贝尔奖史无前例地颁给了一位日本物理学家——汤川秀树。

报道汤川秀树获奖新闻的报纸

获奖后,在自传《旅人:一个物理学家的回忆》的自序中,汤川秀树写下的最后一句是:

“每逢春天,家里就充满了梅花的香味。”

字里行间不禁散发出物理学家们少有的感性和浪漫。

汤川秀树获奖纪念牌

“打算讨老婆的男人,应有如下的觉悟:权利将减半,义务将倍增。”

这也是汤川秀树的名言,虽然不再散发魅力,甚至还有点难以置信——一个斩获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他最出名的一句话居然是在教光棍讨老婆。

而现实生活中,汤川秀树也做出了表率:他为夫妻之情减半的,是自己的姓名;

他以妻之姓,冠己之名,又以赘婿身份登顶物理界的富士山。




初生根

1907年1月23日,汤川秀树——应该说是小川秀树出生于东京。

秀树在家排行老三,上有哥哥两位,下有小弟一枚;

父亲小川琢治是京都大学的教授,兴趣广泛,尤其钟爱中国文化,家中藏书数卷;

母亲小川小雪是一位富有知识的现代女性,非常注重培养孩子的独立意识。

秀树(中间的草帽仔)兄弟四人

在父母的影响下,秀树自小就像瀑布下的一块磐石:孤僻隐忍

他不爱说话、不爱计较、非常能忍让,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愿开口辩解。

因此家里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我不想说”

同学们则逗他,叫他“权兵卫”,也就是无名小卒的意思。


秀树五岁时,外祖父就教他诵读中国的儒家经典《论语》、《大学》和《孟子》,但是刚断奶没几年的秀树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他在自传里写道:“我们根本不解其意,只是跟在(外祖父)后面复诵......不一会儿就犯困了,可外公就是不下课。” 

长辈的教育做不到润物无声,但秀树的眼泪做到了:“有的时候实在难受,豆大的泪珠就会滴落在点点污迹的书本上。”

秀树的日记

中学时,外祖父又教秀树读《水浒传》、《三国志》、《老子》和《庄子》。

此时的秀树已经逐渐get到了中国古典文化的迷人之处,尤其是《庄子》中关于“鱼之乐”的故事,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外祖父的教育使得秀树养成了良好的阅读习惯,上高中后,他经常前往丸善京都支店的外文书籍区、阅读物理学文献,在物理学的书架中生根发芽;

跨进大学后,秀树决定一心钻研物理学,并且义无反顾地选中了一条本没有的路——量子物理学。

要知道,自战败投降后,日本科学一直萎靡不振、极度落后,量子物理学更是一片空白,秀树的决定恰恰对上了他的名字:“秀”代表大胆,“”代表风险。

但是秀树毫不畏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认为自己扛得住。

秀树靓照: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在大学里,秀树千方百计地搜集和购买有关量子物理的书刊,广泛阅读欧美科学家的最新论文,并虚心师从一位有名的物理学教授。

在量子领域独钓寒江雪的秀树,只能用一股拙劲,去摸索知识的线条、去探索未知的面积。




结连理

1929年,秀树毕业于京都大学物理系。

1931年秋,这个资深理科男对杂志上的一张照片一见钟情。

“她穿一身和服,袖子似乎显得很沉重。她很单纯,但是她的眼睛却闪烁出活泼的神情。”

一张jpg,给秀树脑补出了一篇阅读理解。

他形容的这位女生,就是汤川澄子,大阪今桥三丁目胃肠科医院院长的千金——也就是他要讨的老婆。

结婚多年后的汤川夫妇

在京都大学办公室主任的介绍下,两人相亲了。

在谈到对秀树的第一印象时,澄子说:

“他穿着一套朴素的棕色西服,系一根有着复杂图案的领带......苍白的长脸上戴着一副大的黑色玳瑁框架的眼镜……他有一个勤于思索和才华横溢的头脑,我认为我能将自己的一生托付于他。”


一句话,就是:“老实人,我喜欢

相识后,秀树“”澄子一起吃了饭,对上了眼,挑了个吉时,入了个赘,改姓汤川。

论入赘,秀树可以说是“子承父业”,因为他爸就是入赘,他爸的老婆她爸也是入赘。

不过秀树的父亲是为学费入赘,秀树则是为理想入赘:科学和老婆,他全都要。

结婚之后,澄子常常说:“秀树君,擅自先看我的照片,真狡猾~”

汤川夫妇

1932年春,新婚后第二天,夫妻二人前去看望澄子的父亲汤川玄洋。

他们到了玄洋所在的旅馆,听说后山一带的樱花开了,便想去看一看。两人不顾小雨,出门赶往纪三井寺。

纪三井寺在高处,上去要登许多级台阶。直男秀树自顾自跑了上去,一回头才发现,身着紫色大衣、脚踏中齿木屐的澄子落在后面喘着粗气。

秀树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孤独的旅人了。

《旅人:一个物理学家的回忆》封面

入赘后,秀树随着汤川家迁居大阪,同时担任京都大学理学部的讲师,主讲量子力学课。

“汤川秀树讲师4月某日开讲量子力学?” 

看到教室广告栏上的海报,学生们疑惑地问

“汤川讲师?这谁啊?听都没听过。”

一直到上课时,秀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太懂得交流,而且声音很小,学生说他是行走的安眠药。

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接下来的几年里,物理界接连发生了3起大事件:

一、中子被发现;

二、正电子被发现;

三、完全人工的核反应和核嬗变实验完成。

在这之前一直不见起色的原子核物理学,终于得到开发、飞出了四角的天空。

秀树对此颇感震撼,在研读相关论文后,他认识到这里面所包含的划时代意义,于是毅然决定要往更深层迈去。

他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他要解开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核力的本质是什么。

为此,秀树又踏上了孤独的台阶。





花自开

在汤川家,秀树很自然地适应了新居的氛围。

岳父玄洋专注茶道,喜欢修身养性。这份难得的优雅,冷却了他焦急而灼热的神经。

他每天早晨乘坐电车去京都上课,沿途的景色像幻灯片一样从眼前闪过,但杵在脑海中的,却是一直困扰着他的核能问题:

新上场的核能,与已知的各种各样的能,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果从量子力学的角度来看,又会是怎样?


秀树日复一日地思考核能问题,还患上了轻微的失眠症——因为在自己的专业上还是一事无成。

但是仅靠当时有限的“国际情报”,秀树是越走越难;上帝不仅为他关上了门,还顺手敲破了电灯泡,他只能在黑暗中独自匍匐、苦苦摸索。

在家时,澄子看到秀树的状态每况愈下,也面露难色,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在秀树身边,就像在纪三井寺时,秀树陪着她一样。

翌年,秀树在仙台的日本数学物理年会上,发表了人生第一次研究成果演讲,讲题是《关于核内电子》。

但秀树对这个研究并没有多大自信,研究成果也没有以论文形式发表在杂志上,因为此时的他还在坚持用已知的基本粒子去理解自然界。

汤川夫妇和电灯泡费曼

夏天的时候,汤川一家搬到了新建的苦乐园,他们住在朝南的山腰上,空气干燥,凉爽宜人。

每天晚饭后,秀树和澄子并排坐在窗边,凭栏看风景。

晚风徐徐,两人望向同一个方向,视野的尽头是西宫和尼崎闪烁的灯火,秀树脑海中关于介子论的想法也隐隐发光。

1934年4月,秀树转到了理学部刚竣工的新大楼办公。

大楼紧挨着通往货运站的马路,每天川流不息的车辆无疑催化了秀树心中的焦虑,于是他辞去京都大学的职位,转任大阪大学的专任讲师。

到了新校区,秀树负责讲电动力学课,但核力问题依旧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行走的催眠药”

搬进新办公室后,秀树却愈发焦虑,他刚从车流的急澜中跃出,又陷入时间的沼泽。

日子过得很快,秀树每天翻看新到的杂志,在读到一篇费米讨论有关β衰变本质的论文时,他脸色骤变——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反超了。

不过这篇论文引起了秀树的思考:在β衰变时,如果只有电子或正电子单独发生,并不符合能量不灭的原理。

但白天的工作犹如一窝蜜蜂,缠得秀树脱不开身,他根本无暇思考核能问题。只有在吃过晚饭后,跟澄子一齐坐在窗边看风景时,秀树才能打开他的创造性思维,自由而大胆地思考。


入睡前,秀树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夜夜如此。

他注意到,天花板上有一片漏水的痕迹,形似树木的年轮,年轮中心有两处鼓起......


10月的一天,秀树难得抽空出门跟朋友一起打棒球。

他握住棒球,在准备投出去的那一刻,却想起了天花板上漏水的痕迹,他恍然觉得,那个“年轮”,非常像《易经》中的阴阳太极图。

夜里,秀树又躺在床上,一如既往地盯着天花板。

望着天花板上漏水的痕迹,他回想起白天联想到的太极图。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中国古典哲学的思辩方式,使秀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原子核中是否存在一种相辅相成的粒子,它们可以产生一种交换力或亲和力,使得核中的质子和中子既可以相互作用,又不相互排斥,从而共同构成原子核......

突然间,他一声大喊打破了沉默:“就是它!就是它!”

秀树连忙起身计算数据,澄子看在眼里,竟也觉得很开心,因为她实在是太久没看到这么有精气神的秀树了。

秀树、渣男阿尔伯特 · 哪都有我 · 爱因斯坦和约翰 · 惠勒在普林斯顿

一个月后,秀树解开了谜底,并在东京的数学物理学例会上发表了介子理论。

月底,在澄子的催促下,秀树写完了英文论文,送交数学物理学会。

1943年,秀树因介子理论获得了日本政府授予的文化勋章。

36岁的秀树戴上勋章,赶到芳树哥哥家给母亲看,老态龙钟的小川小雪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可惜的是,此时距离父亲离世已经两年,外祖父也早已驾鹤西去......

汤川一家四口

1947年,英国科学家通过实验验证了介子的存在,也验证了秀树的预言。

1949年,秀树凭介子论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日本科学土壤上生出一棵参天大树,名为“汤川秀树”。

日本举国上下为之一振,国民自信心大幅提升,后继涌现出许多优秀科学家,屡屡斩获国际大奖。

纪念汤川秀树获奖邮票

获奖后,在一次关于基本粒子的国际会议上,汤川秀树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给一众物理学家讲述了《庄子》中“鱼之乐”的故事。

汤川秀树望向观众席,幻想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坐在中央,慈祥地眯着眼睛和他对视。

但他只看到了汤川澄子。

培养他的人,已经走了;

但陪伴他的人,就在那儿。




叶归根

在人类发展史的土壤上,林立着无数伟大的科学家。

我们每时每刻都处在他们的荫庇下,他们的思想精粹,就像一片片落叶,化作春泥更护花。

或者说,我们都是朝花夕拾的后人。

参考资料

百度百科:汤川秀树
中学生读书网:《汤川秀树传》
人民日报:《"知鱼乐"的科学家:日诺奖第一人汤川秀树》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爆炸吧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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