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EVEE（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1989年7月9日，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的道路上，一辆疾驰的汽车载着一位母亲——帕特里夏·斯托林斯和她生病的孩子——瑞恩·斯托林斯驶向红衣主教格伦农医院。

焦急的母亲以为只要到了医院，一切就会变好。但谁也没想到，斯托林斯一家的生活就此发生了惊天巨变…

婴儿血液里的一号杀人毒药

3天后，在对生病的瑞恩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后，急诊医生阅读了诊断结果：“血液测试的结果显示瑞恩的血液中含有浓度很高的乙二醇。”这让医生们大吃一惊，要知道乙二醇在美国可以说是臭名昭著，被称作一号杀人毒药，是投毒案的常客。对此，儿科医生罗伯特·林奇博士很快采取了行动，将此事报告给了密苏里州家庭服务部，并签署了一份认为孩子可能中毒的宣誓书。随即，密苏里州家庭服务部接管了瑞恩。五天后，瑞恩出院并被安置在寄养家庭。

这样的结果对于斯托林斯一家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在一个月前，他们才举家搬迁到沃瓦诺卡湖边，住进了梦想中的白色小屋。在谈到自己的孩子时，帕特里夏说：“他有我的头发和大卫（帕特里夏的丈夫）的脸，还有可爱的酒窝和蓝色的大眼睛，”她接着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一切都很完美，一个新房子，一个健康快乐的宝宝。”但不幸的是，这样的完美，被两个月后的一次探视彻底打破了。一整个夏天，瑞恩都在寄养家庭中被照料。想念孩子的帕特里夏在9月1日探访了瑞恩，在短暂的探视期间，帕特里夏给瑞恩喂了一瓶奶。三天后，瑞恩再次住院。次日，帕特里夏在家中被捕。

帕特里夏被捕丨图片来源：unsolved.com

这一切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帕特里夏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她一直认为有人会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告诉她“你可以回家了”，但等待着她的却是瑞恩去世的噩耗。9月7日，在入院的3天后，瑞恩离开人世，彼时他还不到6个月大。随后帕特里夏被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不得保释，无奈地错过了儿子的葬礼。

警方在帕特里夏家中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加仑的乙二醇防冻剂，加上先前对瑞恩血液的化验结果，一切证据似乎都表明了这个母亲毒害了自己的孩子。大家都知道“虎毒不食子”，谁会愿意相信一个深爱自己儿子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呢？所幸，在入狱后的七个月，帕特里夏等来了那个帮助她解决问题的人。

次子降生，洗刷母亲冤屈

在入狱后不久，帕特里夏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并在数月后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大卫。尽管丈夫老大卫不是嫌疑人，但警方还是不允许他将儿子带回家抚养。小大卫依旧被安置在寄养家庭，这个结果对这对夫妇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斯托林斯夫妇和儿子大卫丨图片来源：unsolved.com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警方的这一举措反而帮助帕特里夏洗刷了冤屈。大家可能都猜到了，在寄养家庭里，小大卫出现了和他哥哥一样的症状。如果小大卫没有被安置在寄养家庭，那么父亲老大卫也可能会被指控毒害自己的二儿子。二儿子小大卫成为了证明母亲清白的关键。根据医生的诊断，小大卫患有一种罕见的叫作甲基丙二酸血症 (Methylmalonic Acidemia, MMA) 的代谢疾病。MMA是一种因为多种原因导致体内的甲基丙二酸蓄积的疾病。根据病因，MMA分为两大类，甲基丙二酰辅酶A变位酶缺陷和维生素B12代谢缺陷。前者比较严重，即使补充维生素B12也没有效果，而后者补充维生素B12则可以缓解或者部分缓解病症。作为一种常染色体隐形遗传病，只要父母都是Aa，那么其后代自然会有1/4的概率会患病。不幸的是，帕特里夏与其丈夫大卫都是患病基因的携带者。所以他们的孩子有四分之一的概率会患MMA。更加不幸的是，瑞恩和大卫都是这不幸的四分之一……

后代基因表达丨图片来源：wikiwand.com

负责帕特里夏投毒案的检察官麦克尔罗伊在看到新闻报道后，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在帕特里夏被审判的六个月后，他向法院申请对该案进行重审。麦克尔罗伊认为帕特里夏投毒的证据并不充分。事实上，早在1990年的4月，也就是帕特里夏接受审判的9个月前，人们就已经开始对这位母亲是否毒害了自己的孩子产生了怀疑。而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媒体继续报道着这位可怜母亲的故事。知名节目《未解之谜》也播出了帕特里夏的故事。好巧不巧，美国圣路易斯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系教授斯莱博士也观看了这期节目，他当即想办法对瑞恩的血液进行了额外的检测。不同于以往，这次斯莱博士没有采用气相色谱进行检验，而是用化合反应来判断瑞恩的血液中是否存在乙二醇。

威廉教授检验血液的方法丨图片来源：作者

自制检测的结果显然是血液中不含有乙二醇。斯莱博士当即给检察官麦克尔罗伊写了一份信，展示了他的结果。最终，帕特里夏被无罪释放。历时三年，轰动一时的的美国“杀子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帕特里夏被无罪释放丨图片来源：unsolved.com

前后矛盾的检测结果，

血液中的乙二醇究竟从何而来？

虽然帕特里夏已经洗刷了冤屈，但估计还有一些大院er脑海中会有这样的疑惑：前几次检测中瑞恩血液中的乙二醇究竟是哪来的呢？根据斯莱博士和耶鲁大学知名遗传学专家里纳尔多博士的测试和分析，瑞恩的血液中从来就没有过乙二醇。此前数次检测的结果并不可靠，乙二醇很有可能是检测人员“误读”出来的。也就是说，乙二醇源自检测机构的检测失误！在当时，检测用的仪器是气相色谱-质谱联用 (GC-MS)。CG-MS常应用于医学、物理学，对未知化合物具有独特的鉴定能力，且灵敏度极高。因此GC-MS是分离和检测复杂化合物的最有力工具之一。即便是在现在，这也是也是一台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仪器。

CG-MS的工作示意图丨图片来源：lpcichemistry.weebly.com

当样品进入色谱柱后，由于吸附剂对每个组分的吸附力不同，经过一定时间后，吸附力弱的组分容易被解吸下来，最先离开色谱柱进入检测器，而吸附力最强的组分最不容易被解吸下来，因此最后离开色谱柱。但是再精确的仪器也可能犯错。斯莱博士认为，当使用较为老旧的气相色谱进行检验时，瑞恩血液中的一种化合物可能和乙二醇混淆，当检测人员在接受了瑞恩可能中毒的暗示之后，犯错的可能性进一步增大了。为了证明检测失误确实存在，一些样品被交到7家检测机构进行检测，仍然有3家机构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不得不说，问题的答案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对于帕特里夏个人而言，她或许是幸运的，人们帮助她洗刷了冤屈，让她免受牢狱之灾。但作为瑞恩和小大卫的母亲，她是不幸的，孩子离世，生活支离破碎，如此大的打击足以摧毁一个人。而这一切，都源于那该死的检测错误。最后，还是那句话，检验无小事，责任大于天！

参考文献

[1] http://lpcichemistry.weebly.com/uploads/3/8/4/6/38460867/22-3_science_goes_bad.pdf[2] https://www.mamamia.com.au/patricia-stallings-case/[3] https://www.law.umich.edu/special/exoneration/Pages/casedetail.aspx?caseid=3660[4] http://justicedenied.org/patriciastallings.htm[5] https://unsolved.com/gallery/patty-stall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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