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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企孙(1898.7.16—1977.1.13),名鸿眷,字企孙,中国近代物理学奠基人,一生培养出一大批著名科学家,为我国高等教育事业和科学事业做出了极其卓越的贡献。然而“文革”期间,叶企孙因为曾努力为枉死的学生熊大缜鸣冤而两度身陷囹圄,数年后虽被释放,但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难以挽回的打击,生活窘迫。近十几年来,网络上广泛流传叶先生出狱后在中关村乞讨的说法,但这一传闻实属严重误解。对此,近代物理学史的研究者胡升华博士昨日再度发文澄清。

撰文 | 胡升华

来源 | 今日头条“胡升华HS”

2010年3月,时任央视记者的柴静发表了一篇博文——《而我却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以她央视名记的影响力和文字穿透力,把叶企孙先生带进了广泛的公众视野。这篇博文通过各种媒体转载,总阅读量估计超过了千万,我本人也至少有10次以上在微信群或朋友圈中看到这篇博文的转载。

未曾想,柴静博文中对我的一篇学术刊物文章的引用,也成为直击公众内心痛点的一个场景,其后被各种媒体大量转引、演绎。

柴静文章是这么描述的:“当时的中关村一带,有不少人都看到他(叶企孙)穿着一双帮裂头缺的破棉鞋,有时到一家小摊上,向摊主伸手索要一两个小苹果,边走边嚼。如果遇到学生模样的人,他伸手说“你有钱给我几个”。所求不过三五元而已。”

柴静这篇博文在受到极大关注的同时,也遭到了一些质疑,比较集中的几个疑点在于:

1.“到底是买苹果还是索要苹果”?

2.“到底是向熟悉的学生伸手要钱还是向学生模样的人伸手要钱”?

3.“所求不过三五元而已”,在当时的中国普遍的收入状况下,这样说是否妥当?

对读者这些质疑,柴静专门做了回答:“查了一下,这段话的原文出自刘克选、胡升华《叶企孙的贡献与悲剧》,登在《自然辩证法通讯》1989年3期上。”柴静把我推向了始作俑者的境地。

后来,尽管有不少严谨学者和读者质疑这个场景,但叶企孙“晚年沦为乞丐”的说法经过各种媒体不断放大,几成共识,并给公众带来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坊间关于叶先生的不实传闻有不少,“晚年沦为乞丐”之说当是最严重的误解。作为当事人之一和科学史学者,我觉得很有必要对此正本清源,还其本来面目,这也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1985年我考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自然科学史研究室攻读硕士学位,导师指定我完成命题论文——叶企孙先生生平研究。我除了搜索档案资料外,还拜访了一大批叶先生的朋友、学生,幸运的是,当时他的朋友和学生还有不少人健在。

我的釆访笔记记载,1987年9月23日,我在中关村812楼采访了物理学家杨龙生先生,杨先生193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同班同学有王大珩、钱三强、何泽慧、于光远等。是叶先生“熟知”的学生之一,关于叶先生“WG”中这段痛心往事出自他的讲述:“我在海淀遇到他(指叶企孙),他穿着破学生装,趿拉着破棉鞋,在一个铺子里买水果,对我说,你有钱给我几个,要得不多,五六元,他不能在饭厅排队,所以在校外买。我告诉陆学善,碰到叶老师带些钱给他,后来我也告诉了吴有训,吴有训告诉了周培源。”杨先生讲述的这个场景应该发生在叶先生从秦城监狱释放不久,仅有一点微薄生活费的时间段,也即1969年末或1970年初。

杨先生的讲述让我五味杂陈,我于是把叶先生这种境遇写进了文章:“当时不少人在海淀中关村一带见到这种情景:叶企孙弓着背,穿着破棉鞋,踯躅街头,有时在一家店铺买两个小苹果,边走边啃,碰到熟知的学生便说:你有钱给我几个,所求不过三、五元而已!”之所以说有“不少人见到这个场景”是因为我在钱临照先生1982年的文章中也读到过类似的话:“当时人们可以在中关村附近见到一位衣衫槛褛、步履艰难、踯躅街头的老人,他就是我们物理学界的老前辈,对中国物理学发展做出过很大贡献的叶先生。”

我文章中这段话说得很明白,其一,买苹果不是向摊主讨要;其二,向熟知的学生求助,不是向学生模样的人乞讨。我的这个叙述后来为什么会被演绎成柴静那个版本?我觉得可能是文学渲染的需要,文学与科学史毕竟有不同的学科规范。

在叶企孙先生诞辰120周年(2018)之际,我曾在中国科学院所属的科学网发表过一篇博文(关于叶企孙一一解答柴静受到质疑的问题。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980214-1124385.html),意图澄清此事,但无济于事,“乞丐”之说在自媒体中依然四处流行。今年是叶先生诞辰125周年,我再就此事发文澄清,希望有所收效。

 

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自其“今日头条”账号“胡升华HS”。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2436248782790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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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守拙·问学求新。返朴,致力好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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