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姬扬（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

高考已经结束，成绩刚刚出来。

刘同学急忙来问我报志愿选专业的事情，其实我内心是拒绝的。因为这种事情既简单又复杂，而且早就被讨论烂了，谁也说不出花儿来；再说我也不像张先生那样靠这个谋食，何必掺乎这种事情呢。

可是刘同学坚持说：“首先，每年都是一批新的考生，他们以前忙着准备考试，很少有人认真考虑报志愿选专业的事情；其次，每个人对简单和复杂的看法是不一样的，你以为的简单可能正好是我以为的复杂，你以为的复杂我可能根本不关心；再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说说什么呗。”

刘同学盛情难却，那我就姑妄言之，大家也就随便听听吧。

我自己高考报志愿是35年前，那会儿是考前报志愿，6个志愿是按照优先级排序的。学校把报自己的学生揽在一起，按照成绩的先后顺序录取（曾经还有一些地区是考后估分报志愿）。所以，当时报志愿比较重要，低分上好学校，高分不能上自己心仪的学校，并不是那么稀罕的。

现在是知道成绩后再报志愿，几十个志愿也有优先级，但是全体考生按考试成绩排序，轮到你了再按照你的报考志愿来选择学校。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报志愿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大家（学校和考生）都是抱着“1分也不能浪费”的心理，踏空门和走冷门的可能性都非常低了。然而，报志愿现在仍然是一个热点，原因有两个：首先，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高考，这是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口；其次，现在信息非常流通，而且很多信息是专门为了增加焦虑感而传播的，你会看到很多非常小概率的事情，却误以为是普遍情况。

刘同学马上反对说，怎么能说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高考呢？现在的复读率很高，有的地区、有的分数段甚至可能达到10%。

我是这么看的：复读就是在浪费生命，一年的生命也是生命，确实有很少的人通过浪费生命而取得了貌似更好的结果，但是绝大多数复读的人只是浪费了一年的生命而已，少数“成功者”只是特例，我是不建议大家为得大奖而去买彩票的。

还有一个理由可以说明现在报志愿选专业的重要性已经大不如前了，那就是大学毕业后的工作与大学专业直接相关的比例下降了很多。以我个人为例吧，我当年报的是物理，后来学的、干的也是物理，现在已经35年了。而我们班上现在还搞物理的人，应该不到10%了。即便如此，这也是可观的数量。现在毕业5年后还搞物理的，很难说有没有10%了。

刘同学又反对说，你学个冷门物理，有这样的遭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一点儿代表性也没有啊。

我只能说他太不懂历史了：物理当年可是火得很呢，比现在的计算机还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再说，就算是计算机，我的大学同学（计算机系）里现在还搞计算机的人，估计也不会超过30%。还有一个例子，当时不火、后来很火、现在号称天坑的生物专业，现在还搞生物的人也不会超过20%的。所以说，大学只是大学而已，专业只是专业而已，跟你以后干什么没太大关系的。大家不要那么焦虑啦。

刘同学有些晕了，他说，姬老师你不要这么宏观啦，还是帮我解决一个具体而微的问题吧：“我只是想请教一下，对于高考填志愿，有什么推荐的专业吗？”

这个我可以直接回答：没有。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来考虑。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怎么能随便推荐呢？

“那简单啊，我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我……”

停！停！停！你不要说了，你说了我也不会推荐的。你的情况你自己最了解，你告诉我的东西难免有遮掩和美化的地方，让我根据PS过的资料来提供建议，将来你发达了也是自己英明果决，万一有点挫折那就是我姬老师建议不当，这个锅我是说什么也不背的了！

“可是我听说有人花几万块钱找人咨询报志愿的呀！”——刘同学仿佛马上就要掏腰包的样子。

别！千万别！背锅就已经很可怕了，拿钱背锅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肉身相距万里、网上实时对话，背锅挣个辛苦钱，网上来个打土豪，有小实惠而无大风险，那么还可以勉强理解，但是我个人是强烈反对的。我还是建议你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这个东西并不难，用你中学学到的东西就够了。既然你已经参加高考了，中学肯定已经毕业了。

“姬老师可真爱开玩笑啊。中学能学什么东西啊？”

不是开玩笑啦。实际上我认为，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中学里教给我们了，实事求是，一切从具体实际出发，这不是贯穿中学一切课程的主体精神吗？只是这些东西碰巧不是高考的具体内容，因为高考是个选拔性考试，一定要搞出个区分度的，所以考的很多都是细枝末节和奇技淫巧，默认主体精神和基础知识是大家早就掌握的了，没法考，考也考不出个差别来。可是没想到，大家把“实事求是”的精神学习得太好了：既然你高考只考细枝末节，那我也就只钻牛角尖，刷题就是为了考试。

“慢点儿……姬老师你还是太宏观了，麻烦讲点儿实际的吧。”

我说的很实际啊。其实你只要看看社会现实，想想自己的实际情况，就会发现，高考报志愿选专业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自由项的。除非你有决心按照比自己的高考成绩低10分的标准来报志愿，也就是放弃“1分也不能浪费”的指导精神，否则你基本上没有什么自由的。

当然，我还有一些更具体的。简单地说，普通人就选理工农医，能够做实事的，先谋生再说其他。文科类特别是文学、历史、外语、商务、管理之类的专业，下限很低，好像谁都能做，其实上限很高，谁都很难做好，所以一定要谨慎。当然，纯理科也要谨慎，理科生如果能够选择偏工科的专业，将来的就业前景也会更好一些。

另外，报志愿的时候，要看自己能考到哪个等级的学校，清北、985、211、还是一般本科，差别很大。个人成绩是知道的（真正重要的当然是个人排名，但是现在3+3之类的选考方式让个人排名变得更加复杂了），本地的成绩分段表是公开的，去年前年的招生情况也是可以参考的，因此根据自己的水平报志愿，也就是显而易见的事了。问题在于，大家对学校、专业具体情况不甚了解，但在目前信息如此发达的社会，只要用心，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认为，不要去太大的城市，那里的诱惑太多。要去学风比较好的学校，人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

有些人觉得自己是普通家庭出身，很多有用的信息都无法得到，只能自己摸索前进，家长和老师也帮不了忙，感觉人生很迷茫。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太多的人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总觉得别人比自己强，总觉得世界上的事情都有巧妙的方法可以解决。其实没有的，只管去做就是了。多做多想多总结，然后再做再想再总结，持之以恒，无论在什么大学，学哪个专业，将来干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成功的。如果事事依赖他人，到处寻找背锅侠，恐怕最后这个锅还是甩不掉的。

总之，高考报志愿选专业这种东西，只能泛泛地说，没有办法给具体的人提具体的建议（当然父母老师除外）。

“哦，是的，是的。看来我还是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那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对于报志愿选专业的事情，我已经无话可说了。但是我想补充一下，不管你上哪个大学，选什么专业，都先把大学普通物理和基本的计算机知识学好，最好能够实际用起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因为大学普通物理能让你抓住主要矛盾，发现和理解问题，而计算机知识能为你提供技术帮助，完善具体细节。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时代，只有这些能力是不会过时的。至于说报志愿选专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不需要那么焦虑，放轻松。

祝大家考上理想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