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Y博的科普园

连续有人给我转了一篇文章，号称“神药”二甲双胍对新冠治疗证实有效：

该文号称《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最新研究显示在新冠早期使用二甲双胍能大幅降低重症、死亡风险：

看了这个我不得不表示极为佩服，不是对二甲双胍佩服，而是对这篇微信文章的作者极为佩服。因为这篇微信文章里说的那篇论文前两天我还看到有人讨论过，也去扫过一眼，结论明明是二甲双胍和伊维菌素、氟伏沙明一样，在新冠里没用：

瞧，人家原文的摘要里直接给了结论：这仨都不行[1]。

这都不是春秋笔法，直接颠倒黑白。最牛的是这还真不是啥营销号，是专门介绍生命科学前沿进展的一个号。但凡把原文的摘要读完，都不能写出这么个完全相反的介绍出来。所以这真是可以让做传销的都能感动哭了的壮举，谁能想到还能这么玩的。

而且文章最后还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原文链接放入了参考文献，都不怕别人核查，大隐隐于市，不得不佩服。

为什么能搞出这么个乌龙呢？这可能也要怪《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它也知道现在是短视频时代、读图时代，所以喜欢给文章配个图文结合的研究摘要，本来摘要就很短了，这个研究摘要更短，怕人嫌这更短的文字还读不下去，还要做成看几幅图就行：

微信那篇文章应该就是看了这个研究摘要——当然也没看对，毕竟人家结论还是在研究摘要里的，仨药都不行。

为什么我说就看了研究摘要？因为它引的图都是研究摘要里的。我看原文是怎么都没找到它引的图，后来一看，原来是研究摘要里的图，不是原文配图。

它引了研究摘要里急诊、住院以及死亡那个优势比（OR）图，显示用了二甲双胍后风险为安慰剂组的0.58（OR=0.58），也就是风险下降40%的出处。

可惜它没注意，整个研究的主要终点是低氧、急诊、住院以及死亡，这个主要终点二甲双胍的OR为0.84，而且p值是0.19，在统计上是没有显著性的。意味着观察到那一点风险下降完全可能是偶然。

然后如果看原文里表格，会更清楚看到所谓急诊、住院以及死亡的OR=0.58，置信区间从0.35跨度到0.94：

注意如果OR=1，那意味着药物没有降低风险，即没有用。这么大的跨度，上限还很接近1（0.94），可见这个结果不是很靠谱。正因此，作者对于这个观察的表态是：似乎在更严重的指标上，二甲双胍有作用，但这并不能确定，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行。
这些怎么都不能解读成二甲双胍被证实可以降低重症风险40%以上，只能说生物世界的微信文章错得离谱。

新冠的药物研发里，很多人对二甲双胍这样的老药新用有着非常让人难以理解的执迷。似乎非常确信某些药就是什么病都能治的神药。《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这篇论文涉及的三个药都有这种“魔性”。伊维菌素在新冠里最为出名，很多反疫苗组织至今坚信这个药和氯喹是预防以及治疗新冠的神药。

实际上真要做到成功的老药新用是非常困难的。很多人执迷的那些可作为新冠“神药”老药，一个很大的特点是机理不甚明确。比如氯喹、伊维菌素以及二甲双胍和氟伏沙明都被说是有调节免疫功能作用。这是非常泛泛的说法，具体怎么调节免疫功能，是刺激了哪种免疫细胞，释放了某个细胞因子？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在这种情况下，说能治疗新冠，其实是个人期许多于科学原理。

除了机理不甚明确外，被拉出来的老药还往往是潜在机理繁多，像氯喹、伊维菌素都被说既有直接抗病毒作用，又对人体免疫有调节。好像是18般武艺样样精通，可这现实吗？关键是要有一个能明确起效的机理，而不是很多个似是而非、假想中的机制。
这些说起来抗病毒机理多样，实际机理难以证明的老药，最后在严格的双盲随机对照试验里纷纷折戟，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当然，也得怪这些老药没遇上明主。像新冠明明是呼吸道疾病，有个药号称富集在胸腺，作用在T细胞，这是病毒都不在的地方、不感染的细胞，结果一样能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事后分析“证实”加速核酸转阴，已经光荣上市了。
就像二甲双胍要怪只能怪是明尼苏达大学的研究人员做的临床试验，要是让生物世界的小编或者某个名字很真的公司做，直接一个结论降低重症风险40%，完成新冠治疗药物的创新攻关。

最后，二甲双胍也是一个被炒作过度的神药。它是糖尿病一线药，作用机理不是那么明确，经常被赋予神话色彩，比如一些很初步的研究看到有抑制衰老作用，就被说成是有长生不老药的前途。作为一个糖尿病药物，二甲双胍很可能在调节代谢上有用，而这在一些动物实验里体现为抗衰老也正常。但这离在人体里确认抗衰老还差得远。像给小鼠节食，能延长小鼠寿命幅度很高，给猴子节食，效果就小很多。
二甲双胍之类的当代长生不老药，无非是掐了“年轻人想有钱，有钱人想年轻”这万年不变的人性弱点。其实想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上网看看这几年那些磨皮滤镜全开的国产电视剧，纵然真有长生不老药，效果也顶多如此了，可你会这喜欢这效果吗？
 

参考文献

[1] https://www.nejm.org/doi/full/10.1056/NEJMoa2201662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一个生物狗的科普小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