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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忙中,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教授张寿武在2024年未来科学大奖发布会现场接受了采访,提到了人工智能对今天数学研究的影响,以及一些早期求学的经历。

采访者 | 房广林
受访者 | 张寿武(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教授)

人工智能的发展对数学的研究带来哪些变革性的发展?

张教授:计算机的发展已经把数学研究变得比原来要容易很多,这也是现在为什么在中国和美国学数学的人比原来多了很多的原因。比如以前学数论、学数学,你需要到大学找老师,对吧?然后上课、找课题,现在在网上就能找得到了。但是学物理、化学,这种办法其实不太容易,你毕竟要做实验,数学不需要(做实验)。所以说网络的形成已经对数学有了重大的变革。人工智能,我相信会更重要。往小说,它可以帮助数学家,比如写文章,通常证明会很长,那么有了机器(AI)之后,机器很有可能能够帮助我们很快验证证明,这对数学家来说非常重要。那么往大说,计算机(AI)能不能发现新的数学,我还看不到这一点。比如说,大语言模型是建立在统计的基础上面的,如果做的人多了,它知道怎么办。数学往往是一篇文章,只有四五个人懂,所以你再靠搜索,大语言是不可能的(完成的)。所以大语言功能对证明新的数学定理,我看不到在短期之内可以完成。

您从化学系转到数学系,是种怎样特殊的经历?

张教授:我高考的时候考得不好,数学分数考得比较差,但是报志愿要服从分配。我报了很多数学系,结果数学系没有录取我,被中山大学的化学系录取,但是我一心一意要转到数学系,也没有什么办法。

体检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是色盲,护士查了一下之后跟我这对了一下,我就发现什么也看不见,最后一页我记得很清楚,是黑的跟白的,护士小姐说,“你不是色盲,你是瞎子”。后来我就求她,我说我一定要转到数学系,她还是给我开了证明。后来应该是教务处和数学系的系主任进行协商,查了我的高考数学分数,发现我附加题做得还不错,就转到数学系来了。

这段经历对您的学术生涯有什么影响?

张教授:当然这绝对重要,转了之后我才会成为数学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当时有个想法是可以自学,但我觉得自学跟到数学系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如果转不成的话,我可能会成为一个化学家,但可能是比较烂的化学家,因为我做实验实在是不行。但显然不能像我那样,撒谎是肯定是不行的。我觉得转专业之前,首先知道你想做什么事情是非常重要的,不能说数学这个行业比较火你就转。其实我当时从化学系转到数学系的时候,化学系比数学系要火得多,从数学系转到化学系的人转不成,因为化学系的人更多,数学系显然不是比较火的系,反而化学系比较火。前几天刚刚收到一个北大同学(提问),也是想从化学系转到数学系,他问我一个问题,就是数学系里面有那么多奥数金牌,他怎么跟这些人比较?他是在问奥数金牌跟数学有什么关系,就说明他有很多担忧,对吧?所以要在转系之前,跟数学系的老师商量一下,如果能转的成更好,转不成的话,想办法走别的途径,比如将来考研究生,也可以考过来。

您在1996年证明了波戈莫洛夫猜想,对自己和数学界有什么影响?

张教授:我当时证明了这个猜想,虽然它本身是一个猜想,实际上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热身的题目。我当时最想解决的是“ABC猜想”,或者叫作有效的莫德尔猜想(Mordell conjecture)。这个波戈莫洛夫猜想是关于正性的一个定理,在研究这个猜想的时候,其实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猜想本身,而是我发展了一套算术几何的正性的定理。正性的定理对数学以后的发展非常重要,这是第一件事情。第二件事情是,波戈莫洛夫猜想在(被我证明)20多年之后,又被发现能用来证明一致莫德尔猜想,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所以至少我的证明对莫德尔猜想一致性有一个重要的贡献,我感觉非常高兴。但是离我当初想解决的“ABC猜想”还是差得很远,所以我不认为有多么重要,证明波戈莫洛夫猜想只是中间一个题目而已。因为数学这东西就是这样,证完之后就感觉非常自然,证之前总是觉得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我记得证明这个猜想的时候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数学,特别是在研究生阶段,它是一个积累能量的阶段,因为很多研究生在那个阶段也不知道什么题目能做得出来,所以学了好多东西。比如我就学了很多微分几何,用微分几何的知识做自己的研究起了关键的作用。如果只是证明这个猜想,我觉得意义不大,若能够对整个学科的发展做一些基础性的贡献,我觉得那个意义应该更大一些。

数学对学生来说有多重要?

张教授:当然,数学锻炼你的思维,你看得到的世界和看不到的世界,在数学里面都可以用逻辑的方式来表达。这跟中国的诗词还是不一样的,那种夸张的手法永远是夸张,但在数学里面,比如数学家说的10维空间或20维空间,那是实实在在的,即使你看不见,数学家也可以通过逻辑的方式推导出来,数学家脑袋里面存在的那种逻辑世界是非常之重要的。数学家发现了零和负数,现在普通人在日常生活当中不认为这是一个新的概念,但是事实上这是数学家发现的,被人类接受的。所以数学的每个概念,特别是重要的概念,这些概念在今天短时间看起来好像超出我们的生活之外,时间长了之后会发现,不管是对现实的生活,还是对未来的科学发展,都是非常有用的。数学作为一种逻辑的艺术,我认为数学是“逻辑的艺术”因为它不只是一个逻辑,如果只是逻辑那是比较枯燥的,它是把逻辑学艺术化。另外它也是整个科学发展的语言,科学能够被记载下来,是要靠数学来记录的。

数论和代数几何领域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什么?有哪些尚未解决的重要问题?

张教授:数论跟代数几何这两个方向,特别是数论这个方向有几千年的历史,有一系列没有解决的问题。这个方向和数学的其他分支方向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不要说新问题,就单单说老问题也足够(多)让大家去解决。

比如说大家熟悉的哥德巴赫猜想,我们没有解决,有陈景润先生知名的“1+2定理”;还有熟悉的孪生素数问题,张益唐做了一些贡献,但是离解决还差得很远。如此之类的问题还有BSD猜想,克莱数学研究所的7大问题,有5个问题跟数论有关系,所以数论的问题非常之多。数论和代数几何在现实生活当中也非常重要,比如信用卡的一些密码问题,你输入的密码计算机记录下来,它本质不是这个样子,所以别人才破解不了,其实这个是跟数论有关系的,加密的程度跟数论有关系。制造机器人跟代数几何有关系,因为那是一系列代数方程的解,所以我认为它的发展是不用担心的,有很多问题可以发展,这也是吸引很多学生愿意学数论和代数几何的主要原因。

本次采访于2024年8月16日未来科学大奖新闻发布会现场

本文为科普中国·创作培育计划扶持作品审核:刘歆 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 研究员出品:中国科协科普部监制: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有限公司  北京中科星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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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守拙·问学求新。返朴,致力好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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