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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新型冠状病毒之后,正从“非洲之角”出发的遮天蔽日的蝗虫群,又给2020添上一抹暗色。
撰文 | 刘强( [日]名古屋大学) 责编 | 高佩雯
新春伊始,华夏大地因新冠病毒而对蝙蝠谈之色变时,东非又对另一种生物拉响警报:遮天蔽日的蝗虫正在从非洲之角迅速蔓延。
据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初步统计,波及区域已达265477公顷。数以万亿计的蝗虫疯狂吞噬庄稼和植被,所过之处农作物颗粒无收,有如末日降临。
此次蝗灾规模空前,在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为25年来之最,对肯尼亚则是70年一遇,各受灾国的粮食安全和经济发展都遭遇严重威胁。加上东非时局动荡、暴力事件频发,蝗灾可能造成更深远的社会影响。
据联合国不完全统计,目前蝗灾已致东非近2360万人陷入饥荒,仅埃塞俄比亚就有840万人需要粮食援助。更令人忧心的是,国际粮农组织专家警告:进入三月后,大部分蝗灾地将进入雨季,而雨后水洼是蝗虫繁殖绝佳孵育场所,不加控制的话,蝗虫数量可能会指数增长,后果不堪设想。
蝗虫“性情大变”,气候变化是导火索
这次蝗灾的主角沙漠蝗虫(Schistocrecagregaria),是一种原产于阿拉伯半岛沙漠的蝗虫亚种,它们生性偏好独居,胆怯迟钝,大部分时间凭借单调的保护色蛰伏在植株间一动不动,甚至在同类靠近时也会羞涩躲避。这和烈日下那群狂舞的黄黑色(成熟)或粉色(未成熟)的“恶煞食神”截然不同。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让这群昼伏夜出的独行侠,异化成遮天蔽日的灭世大军呢?答案居然是气候变化。
我们将目光转向这次蝗灾的诞生之地,非洲之角(即东北非洲),那里原本沙漠植被少,极大限制了蝗虫的种群密度。然而,一年半之前,厄尔尼诺现象导致以台风梅库努(2018年5月)和鲁班(2018年10月)为代表的强热带风暴,夹带大量水汽来到这片久旱之地。先前稀少分散的植被迅速恢复生机,土壤中含水量升至10~20%,恰好达到蝗虫孵化的适宜湿度。沙漠蝗种群规模极速扩张。
一只蝗虫从幼虫到成虫需要五次羽化蜕变,在湿度适宜、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只需一两周,种群规模就能达到几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增长。但干旱才是沙漠本色,短暂的生机盎然之后,随着降水的如期不至,刚形成的绿洲迅速恢复本来面目。
而已经大量繁殖的蝗虫,仍然在疯狂蚕食着刚长出的植被,不断缩小的植被迫使它们开始聚集,在残留植被上寻找生机。这种客观的聚集不仅改变了其孤僻习性,也不经意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一个关键因素,蝗虫的大腿,可以认为是开启魔盒的钥匙。解剖学发现,在蝗虫后足上节部分,有许多响应外界刺激的神经接收器,当蝗虫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时,其腿部的相互碰撞会刺激神经反应,从而释放苯乙腈(一种可燃的刺激性有毒化学物质),这就犹如在空气中吹响了集结号,而后像链式反应一样,不断吸引更大规模的蝗虫聚集。同时,大量苯乙腈的释放也会抑制鸟禽类天敌对它们的采食,使得蝗虫种群数量进一步扩大。
蝗虫的集聚改变了温顺独居的天性,也抑制了鸟类等天敌的采食 | 作者供图
很快,残留的植被再也无法维持庞大的蝗虫种群的生存,向外寻找新的食物来源成为种群生存的必然选择。
作为个体的蝗虫体重不过几克,体长不过几厘米,显然无法应对翻山越海的挑战。但苯乙腈的召唤将它们集结成一个数量极为庞大的大军,使其在经受长途飞行的巨大损耗之后,依旧可以保留足够维持族群繁衍的规模。
蝗虫大军凭借风力,一夜可迁徙约150公里,加上其可怕的杂食属性,所到之处片草不留,大地如感染病毒一样呈现一派末日景象。
蝗灾会侵入中国吗?可能性较低,但仍需谨慎
当然我们最关心的还是,这次蝗灾是否会波及中国。根据国际粮农组织(FAO)通告,本次蝗虫大军的路线如下:一支选择南下,一夜之间飞过乞力马扎罗山,在坦桑尼亚和乌干达登陆;另一支持续北上苏丹,飞越300公里宽的红海,从东非蔓延到了印度、巴基斯坦一线,正离我们越来越近。
在这全国抗击新冠疫情的关口,后院又来了不速之客,不免激起国人深深的担忧:蝗虫大军会不会侵入中国,给我们来一记雪上加霜呢?
先说结论,可能性低,但仍需高度警惕。
蝗虫“叩关难入”的原因有二。一是此次蝗灾的主角是沙漠蝗,原生品种对在地生态系统依存度高,生性不适应我国云贵边境潮湿的环境;二是在印巴两国和中国接壤的边境,拥有以喜马拉雅山脉为代表的高原屏障。
仍需高度警惕的地方在于,此次沙漠蝗种群规模空前,可能增加其对潮湿生态适应性变异的几率,从而经缅甸、老挝、越南等国侵入我国;此外,这次蝗灾造成世界主粮供应前景悲观,加剧了地区冲突,可能会引发大量的人道主义悲剧。
舌尖灭蝗可行吗?对自然灾害要有清醒认识
令人玩味的是,当媒体曝出近“4000亿只”蝗虫大军压境的消息时,中国社交平台上却弥漫着摩拳擦掌的声音,纷纷调侃“东非不懂蝗的美,加点孜然流口水”。
那么从实际来看,中国人真能凭口齿之力挡住这漫天蝗虫吗?
有句话说,我们中国人对于食物只分两种概念:能吃的和想尽办法也要吃的。蝗虫作为昆虫,本质上可以作为蛋白质摄入。在淘宝上随意一搜“蝗虫零食”,不难看到我们在拓展食谱上的决心和意志。但对于当前灾区的人们,遮天蔽日的蝗虫大军不是他们的食材,而是吞噬一家子辛勤劳作的恶魔。
即便他们同我们一样认可这道美味,也有另一个风险:和独居蝗虫不同,聚集成群的蝗虫会分泌包括苯乙腈在内的化学物质,这些东西的摄入是否会对人体造成健康危害,目前没有任何科学论证。而这次因为食用野味而导致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展示了人类在自然面前傲慢的灾难性后果。
最后,即使灾民们最终迫于无奈,捕食蝗虫充饥,依旧逃不过生态学上10%~20%的能量传递定律,也就是说,蝗虫摄入的植物能量只有不到1/5能固定到蝗虫体内,大量能源等于凭空消失。加上蝗虫群一日迁徙百余里,抓无可抓,穷尽人力也不过能解决眼下一两顿吃食,蝗虫过后,仍是漫长的饥荒。
因此,面对自然灾害我们必须保持清醒与谦卑。对于蝗灾,我们还需提高警惕,精准施药,科学防范。架起火台,热油孜然肯定不是对待灾害的正确态度,这样只会让人类屡屡在自然面前展现浅薄,从而承受本不该承受的灾难。
消灭蝗灾,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关系
面对这场规模空前的蝗灾,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最有效的方法还是用飞机大面积喷洒杀虫剂。
在联合国发出警报之前,国际粮农组织已在各个核心蝗灾国,协调采取了一轮联合喷洒药剂和捕杀蝗虫行动。但是,2019年底的异常降雨,让这些努力大部分付之东流。截至目前,依旧有至少3处严重的蝗灾受灾地,分别分布在非洲之角、印巴边境与伊朗南部,以及红海两侧。其中以非洲之角的蝗灾形势最严峻。
这支蝗虫大军破坏力极大,据粗略统计,规模一平方公里的蝗群一天就能吃掉3.5万人的口粮,严重威胁到该地区1190万人的粮食供应。更迫在眉睫的是,即将到来的雨季,可能让已经进入孵化期的蝗群呈现更大的暴发之势。
令人遗憾的是,即便是这样疯狂的自然灾害 ,也没能阻止人类社会的内斗。在蝗灾最严重的东非地区,还有很大面积土地属当地割据军阀管辖,大多数受灾国的政府,从物质储备到应对预案都无力承担所需大规模、长时间的药物喷洒和蝗虫捕杀。据媒体报道,东非重灾地区全民都在参与这场与蝗虫的生存资源抢夺战。年长的跪在地里祷告上天,年轻的孩子拿着被单在田间挥舞,妇女拿着锅碗瓢盆敲击,发出声响,想要轰跑、吓走蝗虫。
而在印度和巴基斯坦,由于其本身人口密度过高,原本就有极大的粮食隐患,这次空前的蝗灾可能会摧毁他们社会秩序的根基。为应对这一可怕前景,巴基斯坦第一时间宣布进入全国紧急状态,由于农用飞机不足,甚至出动了空军教练机播撒杀虫剂和参与蝗虫捕杀。截止目前,他们已经对30000公顷的土地进行了药物喷洒,然而蝗虫大军的前进势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在体重几克的蝗虫面前,人类无疑是庞大的;但对于蝗虫大军人类却是渺小的。从持续不断的森林大火,到传染病再到蝗灾,越来越多的自然灾难纷至沓来。同在一个地球上,依旧有庞大的人口生活在文明的影子里,生死不被照拂。
蝗灾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惨烈的饥荒和疾病。眼下,全球化已将人类命运紧紧连在一起,这些发生在遥远之地的蝗灾,将深刻影响全球的主粮供应,造成巨大的经济波动,我们每个人都很难置身事外。
面对早已破败不堪的生态大网,我们没法掩耳盗铃,只有发自内心地敬畏自然,彻底地休养生息,才能共同度过时艰。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科学辟谣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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